2010年2月22日星期一

《備忘錄》--- 134次性愛Vs三天兩夜的愛情

《備忘錄》 (《L’Aide-Mémoire》) 是法國劇作家Jean-Claude Carrière 寫於1968年的作品, 故事是說一個謎一樣的陌生女子(蘇珊)帶著行李驀然闖進一個獨身男人(尚賈克)的家中, 最後她“侵佔“了他的住所.

尚賈克有一本備忘錄, 內裡記載著每個曾經與他發生過性關係的女伴的資料, 直至蘇珊闖進他的空間裡為止, 備忘錄總共記有134個記錄. 雖然“戰績“彪炳如此, 他卻是個缺乏自信的人, 與女性交往, 從不敢正視女伴的眼睛, 對女伴的一切不大了了, 跟女伴邂逅前的前奏談話也僅限於寥寥幾句公式話, 調情、玫瑰、紅酒、上床、分手都是公式, 於是, 他對伴侣的記憶祗能靠事後記錄在備忘錄裡的記述. 與他發生性事的女人事後祗會化成一串文字與數字, 他的日常生活及兩性關係如同機械, 重複而乏生氣. 而突然闖進他的生活空間裡的蘇珊卻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在相處的短時間裡, 向他作出大量的傾訴、告白, 當中有真有假, 讓他猜不透, 卻挑動了他所有的情感與神經: 憤怒、嫉妒、驕傲、自卑、 佔有慾; 她對於他, 好像很易得手, 卻又若即若離; 所以, 她最終牽動了他的心. 他要為她辭掉工作, 賣掉公司, 要將自己的住所變為樊籠, 將愛鎖住. 她拒絕, 她說: 「……兩個人要面對面過一輩子, 是多可怕的事情.」 最後, 他離開, 她留下, 好成就了他的住所變為她的家.

她尋求的是一個家, 不是住宿過夜的房子, 所以她從來不肯住酒店. 對於他來說, 他的房子純然是一所過夜的宿處, 不是一個家. 那是134次性愛Vs三天兩夜的愛情, ---須憑記錄在案(“備忘“錄)才得以證明存在過的一夜繾綣對比刻骨銘心的愛.

葛多藝術會與曉角劇社製作《學院派系列》的第二波就選演了《備忘錄》這個演員數目簡單, 卻情感複雜、關係撲朔的劇目, 導演莫家豪為自己設下了大挑戰, 也為兩位年青演員設置了高難度. 要求年青的吳嘉偉演繹一個與一百卅多個女人上過床、 最後被一個陌生女人所迷惑、牽著鼻子走的角色, 要徐靈芝演活一個舉手間就掌控了情場老手的女人, 限於兩位演員的舞台經驗與生活體驗, 的確屬於高度苛求.

一所房子, 兩個男女, 她闖進來, 是為了尋愛, 他走出去, 是為了求愛, 他的離去是為了她的留下; 他離開住所的時候應該是神傷? 抑或期待與希望? 明乎此點, 吳嘉偉處理尚賈克那時刻的情緒, 可能會更準確一點.
吳嘉偉演得很努力, 也表現出了尚賈克的懦弱與缺乏自信的一面, 但另一方面, 也使角色看像一個情場初哥多於情場老手; 徐靈芝要背誦大量的台詞, 所演的角色幾乎主導整個戲, 難度頗大, 而她演來亦算平穩, 但嫌缺了角色的精明、強勢與情感飄忽. 兩位演員的表現落於拘謹, 角色的造型也太年青. 這齣戲是關於兩個成年男女的心理角力、愛情觀鬥爭, 兩個角色之間的關係扭轉、感情變化與層次的掌握, 亟需導演及演員花大量時間揣摩及理解, 否則便落於囫圇吞棗了.

劇本寫於1968年, 但從戲中的擺設、道具 (電視搖控、大門對講機等)來看, 導演是將故事改放到了現代, 導演可能沒有考慮到, 就是六十年代這個特定的社會背景---法國當時的男女關係與愛情觀---建立了《備忘錄》這個劇本的寫實性.

舞台美術的設計很有美感及品味, 燈光設計也具水準, 能夠準確營造出每場戲的氛圍. 在小劇場裡搭了一台不小的寫實佈景, 有助演員更容易融入環境與角色, 祗是可能排練的時間祗有一個月, 演員仍未能可以真正”生活”於其中. 或者, 有更多的時間讓導演與演員琢磨劇本與角色, 相信我們可以看到更精彩的演出. 僅在短短的時間內, 以課程及工作的假期排練及製作出這個長達兩小時的戲, 導演、演員及後台製作團隊肯定是付出了不少心血; 縱觀現在的整體表現, 這算是一項了不起的成績.

2010年2月9日星期二

《二月廿九》的來由

葛多藝術會最近與曉角劇社合辦製作《學院派系列》演出, 其中一個劇目選了我寫於十七年前的一個短劇作品《二月廿九》, 由在外地戲劇學院修讀戲劇的學生製作及演出. 在澳門今天的功利與實用主義社會裡, 選擇唸戲劇專業是需要一份很堅定的意志及對藝術追求的熱誠, 其中可能會承受來自家庭的壓力, 我是衷心為這些充滿藝術理想的同學鼓掌. 在掌聲之中, 我且在這裡介紹一下這個戲的創作來由, 作為提供觀眾於看戲之餘, 關於這個戲的來龍去脈的一些補充資料.

《二月廿九》是個寫於1993年的獨腳戲, 它曾分別在香港(1993)及澳門(1994)的戲劇匯演中獲得最佳劇本奬. 這些年來它被搬上舞台的次數已不復記得, 此劇除了多次被不同劇團在澳門上演過, 也曾分別被香港、內地及台灣的劇團搬演過. 最近兩次上演的舞台是在台灣, 於去年不約而同分別被兩個戲劇學生搬演, 一個是於去年三月份由台灣「再現劇團」於地下劇會上演 (演出片斷可在網上YouTube看到 : http://www.youtube.com/watch?v=bAFc0Kko-nc&feature=related), 另一個則是四月份在台灣中國文化大學第五屆戲劇節春季劇展上演出. 每地演出都會將劇本的內容細節作一些適度修改, 以符合當地的生活實況. 天津戲劇家協會1999年於天津人民藝術劇院上演的時候, 就添加了一些當地的生活小節, 使之地道化, 而台灣文化大學的演出則是改以男演員擔演, 並以台語演出.

寫作《二月廿九》的靈感是來自一則電台新聞, 當時, 新聞以很少的篇幅報導了一則獨居老人在家居去世後幾天才被發現的新聞. 印象中, 那樣子的新聞常見於港澳報章, 卻總是被放於不起眼的位置, 猜想大概那是常有發生的事, 已不被認作為”新聞”的緣故. 於是我向友人說出想以獨居老人作為一個劇本的題材, 但友人即時的回應是認為一般觀眾不會對老人的題材感到興趣; 但我卻有不同的看法, 於是我開始觀察及搜集老人的生活形態, 劇中的老婆婆就是集中了一些觀察所得的樣板人物而塑造出來. 獨居老人不一定是沒兒沒女. 劇中的老婆婆就有八個子女, 她在戲中的遭遇、變故都是我一些朋友的家人的親身經歷. 整齣戲發生於一個下午, 從晌午到黃昏, 到黑夜, 從充滿希望的和暖的陽光過渡到冷寂的孤燈, 讓觀眾目睹老人家的時光點滴地流逝, 在等待中. 故事選擇以輕鬆惹笑的喜劇形式寫出來, 是希望使觀眾處於鬆弛的氛圍下打開心扉, 於嘻哈絶倒的笑聲中, 不知不覺地投進老人家的內心世界裡去; 它, 其實是個悲劇.

這個戲的演出難度在於演員, 複印老人家的形態容易, 了解老人家的心境難, 還有如何掌握節奏, 獨力支撐整齣戲而又使觀眾看得津津有味; 如果擔演的是年青演員, 由於缺乏生活體驗, 演出的難度更大. 創作《二月廿九》的原意是希望觀眾看過戲之後, 於笑過之餘, 對雙親---尤其是那些上了年紀的父母---多一點了解, 甚而有多一份切實體貼與關懷, 於是也就一直有個侈望, ---於每年的母親節及父親節中上演這個戲, 好讓兒女帶同父母一起進劇場裡觀看, 成為慶祝母親節的例行上茶樓飯館之外的另一個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