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麗上班族之生活與生存》的演出如小說, 如電影, 一齣稍稍長了點的電影.
它披上了明星的華麗與光采, 滲著文藝小說的感性, 閃動著電影的光與影的流暢. 充滿感性的敍述(旁白), 一如文藝小說裡的文字, 引領觀眾進入聽覺 / 視覺的小說世界裡, 我們甚至可以選擇輕閉上眼, 憑著敍述者的軟語與情感, 在腦海裡描繪出一幅幅旁白文字所描述的畫面. 軟性的幕外音描述了舞台指示、情景、人物內在反應, 甚至人物的動作. 每一場戲猶如文藝小說的一章一節, 滿載了感性. 在下半場戲裡流灑出的音樂配樂, 更為《華麗上班族》勾勒出台灣式的文藝輪廓.
在《華麗》的世界裡, 剪影出張威(Winnie) 、大偉、蘇菲、沈凱、嘉玲這些人物在辦公室裡的生存、在辦公室外的生活. 然而整個戲的轉捩點---「大偉與李想之死」卻使《華麗上班族》失了焦(點). 大偉之死不是”犧牲” 於辦公室的生存遊戲規則之下, 不是敗於辦公室的政治鬥爭之中, 也非敗於對手Winnie的算計裡, 是敗於大偉的個人操守與貪婪, ---以公款作賭注, 是敗於經濟的大氣候, ---金融海嘯. 於是, 這段核心戲並未為權力鬥爭的殘酷立下一個註腳.
《華麗上班族》未能清楚展示出生存與生活兩者本質的不同, 在辦公室的生態環境裡如何發生質變. 它將生活與生存的理想淺化、符號化, 理想變成簡單得祗具一個名字, 一個被隨口喊出來的角色名字, ---「李想」.
李想(理想)在辦公室的出現與存在象徵了甚麼意義? 他追求甚麼樣的生活? 他---理想---跟辦公室裡各人有著怎樣的關連與影響? ---沒有, 我們找不到答案. 《上班族》裡的「李想」(「理想」)是怎個樣子? ---他(它), 討厭上班、在遊旅書欄裡找李光耀的書、天真地將收在隨身包裡的倉底女物送給跟他面試的女上司; 這都博得了我們(觀眾)的一粲. 於是: 大偉擁著李想(「理想」)而殁; 李想(理想)之死「祗是(大偉)忘了把手放開」; 要掙扎往上爬, 須要漫長的奮鬥日子, 李想(理想)的墮落卻快而急遽; 最後, 辦公室的權力重新分配, 女強人Winnie為自己的重新開始 (亦為全劇作終結) 喃喃說道: 「---李想(理想), 一個我好像仍没有忘記的名字……」整個戲裡, 「理想」純然是一個名, 一個詞, 一個符號, 沒有涵蓋任何意義, 也未為觀眾對生存與生活的自省闢下空間.
《上班族》的題材內容與我們的生活明明是這麼近, 現在看來卻那麼遠. 擺在我們面前的不是我們生活的反照, 而是一齣亮麗、帶詩語的舞台劇. 我們清楚地知道, 站在舞台上的是張艾嘉、鄭元暢, 雖然他們都各有個角色名字: Winnie, 李想.
透過《華麗上班族》, 我看到統核主導了《華麗上班族》的女強人張艾嘉的面貌, 比看到主宰辦公室的女強人Winnie更清晰. 而《華麗上班族》再不「非常」林奕華, 而是非常鮮明的張艾嘉.
看著看著, 無來由地, 不期然想起月前來自北京, 於同樣地點上演的《天下第一樓》, 兩者都是普通話的演出, 卻展示了兩地藝文與生活哲學的迥異. 《華麗上班族》台灣式文藝, 輕如秋日中的飄葉, 風中輕吟低訴; 《天下第一樓》舊北京的泥土味, 重如雨後泥濘, 踏實”嘎然”有聲. 前者華麗, 後者樸實; 兩者人物內容雖都與我們的現實生活有一般距離, 但前者, 不如後者予我感覺一般的親切.
《華麗上班族》淺唱生活的呻吟, 《天下第一樓》承載著生活的重量與質感. 比較兩者, 無意分出孰重孰輕, 畢竟, 生命裡, 我們需要樸實, 也需要文藝, 「生存」,才得以進化為「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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